根据政府提供的资源,几万平的场地能建一个足够大型的孵化器。但他很清楚,以当地的科研实力和创业创新环境,完全支撑不起,会出现大量闲置用地。有同行告诉他,拿一部分做孵化,剩余的地方可以做成公寓出租,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业内都这么做。
不久后,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另一家在业内名声很大的机构接下了这块地,称计划做当地的创客大街,几个月过去,这块地的后续使用情况还不清楚。
一位行业内了解情况的人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土地以孵化器之名批下来以后,后期的监管很薄弱。
随着国务院鼓励双创,2015年成为了孵化器行业爆发增长的一年。各地政府对众创空间的优惠政策,给了孵化器一个快速蔓延的机会。
一组数据显示,2015年国内孵化器增长了4000多家,这个数字是过去26年中国孵化器的总和。据不完全统计,全球共有10000家孵化器,中国就占了一半。行业中出现了孵化器入驻率低、同质化明显的现象。
按照科技部2010年发布的《科技企业孵化器认定和管理办法》中的定义,孵化器的主要功能以科技型创业企业为服务对象,通过开展创业培训、辅导、咨询,提供研发、试制、经营的场地和共享设施。
在国际上,孵化器行业也有Y Combinator孵化器这类的成功商业典范,从本质上讲,与主打提供共享办公空间的联合办公机构wework有着本质的差别。
但国内市场对于孵化器和联合办公的界限还并不明确,上述4000家孵化器增长的数据统计,就是将联合办公与孵化器混在一起计算总量。采访中,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明显感觉到,行业中有不少人已经习惯性将二者混为一谈。
以孵化器之名,行联合办公之实,也为孵化能力的薄弱找到了很好的借口。短短一年的时间,国内孵化器行业快速成长,背后也滋生出很多乱象。
红利释放的空间下
今年年初,国务院常务会议部署建设众创空间,鼓励将闲置厂房、仓库等改造为双创基地和众创空间,对办公用房、水电、网络等设施给予补助,在业内掀起了一个各地政府吸纳孵化器的小浪潮。
2月中旬,国务院办公厅发布了《关于加快众创空间发展服务实体经济转型升级的指导意见》,提到在制造业、现代服务业等重点产业领域强化企业、科研机构和高校的协同创新,加快建设一批众创空间。
一位孵化器创始人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透露,自己在与某地方政府接触时,一开始对方说去年要建5到10家孵化器,后面就变成了50家。
中关村海淀园创业服务中心主任赵新良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除了北京以外,各地方政府为了吸引孵化器,都会给出免费的用地或者足够优惠的土地补贴。
氪空间享受到了这种优待。创始人田智勇告诉记者,氪空间已经在全国近10个地方建了社区,今年的目标是建40个社区。各社区平均入住率都在80%以上,这个比例在业内是罕见的。
然而这只是个例。更真实的行业案例是,大部分孵化器在拿到政府的用地补贴后,入住率极低,或从事与孵化工作关联不大的业务。而由于缺乏监管,这些项目大多没有被追责。
一位负责创新人才服务的政府官员则表示,此种情况虽然不合理,但也无可奈何,政府监管的手不可能伸到这么长。“有的人哪怕花钱在北京做一个总部,到外地说在北京有(孵化器),地方政府并没有足够的了解,无法区分哪些孵化器是有孵化能力的,孵化机构前期会说有孵化服务,但是后期效果怎么样就不一定了。”
这种环境下,利用政策红利谋得利益变得比以往简单很多。
除了用地,补贴是政府福利的另一种直接体现。一位曾在政府相关部门负责补贴发放的官员透露,国内某主打“投资+孵化器”模式的知名机构,此前在海淀区的驻地除了免费使用,还每年获得200万、长达3年的补贴。
以海淀区为例,获得免费土地是非常困难的,但是各政府部门每年都有一部分关于孵化器的财政支出,以补贴形式发放给各孵化器。
上述负责补贴发放的官员表示,补贴是直接财政拨款,每年的总数一定,在总盘子之下,设置评价标准,符合每一项要求拿到多少补贴都是“明码标价”的。按照各孵化器提交的资料,符合要求越多,拿到补贴也就越多。不过也有一些区域采用封顶模式,计算补贴金额后分别发放给各孵化器机构。
他继续表示,他曾工作的管理部门都是自己计算补贴,去年开始把补贴部分已经委托给了第三方机构。
“比如四五项要求,我们每项都符合,但是封顶200万,我们做得好,跟做得没那么好的最后拿的是一样的。”海淀区某孵化器负责人认为补贴机制不够合理。
海淀园管委会每年的补贴标准都不同,一般来说,会在6-9月对下发放,各家在拿到标准后,对自己的材料进行梳理递交。每年的补贴会在12月31号之前准时下发。
除了管委会补贴,各孵化器还可以向市科委等部门分别申请补贴,整个补贴体系下来,根据不同孵化器的实力,可以分别拿到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的补贴。
“都可以申请下来补贴,只是钱多与少的问题,也有人专门就钻这个空子。几十万对于孵化器不多,但是对于普通人还是比较可观。”上述政府官员表示。
行业门槛一降再降
孵化器为企业提供孵化服务,但本质也是盈利机构。按照孵化器注册的一般流程,需按照工商注册准则,将相关资料递交给政府部门,获得审批后,才可开展业务。
一位业内人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去年年初掀起来了一阵注册的浪潮,北京一地,就有大量已注册、但还未运营的孵化器项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以创业者身份请求入驻某孵化器时,发现确实有多家孵化器负责人虽然已活跃在各创业群里,但并没有开始运营,有的甚至连基本的工位都无法提供。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联系了一家自称可以免费工商注册和处理后期税务的第三方机构。按照对方提供的信息,孵化器所有者只需提供孵化器名称和法人姓名,1个月时间就能完成注册,全部费用为498元。
不仅注册可以交给第三方,孵化器的运营也可交由第三方代理。甚至,包括孵化器公司后期可能涉及的税务问题,注册代理也可以委托代缴。
按照上述流程,想从事孵化器行业的人,只需要拿到用地或补贴,剩余的所有工作都可以交给第三方运营,一个孵化器就横空出世了。
这让孵化器行业的门槛一降再降。
春节前,在孵化器同行的聚会上,一位孵化器负责人提出困惑:各位前辈,我们原来做物业管理的,现在做孵化器,请问大家,孵化器一般怎么招商?
这案例听起来荒唐,却是真实存在的。
盈利模式之困
目前国内的孵化器分为几种主流的类别:以创业者为主导的孵化器、投资机构或地产公司。
无论哪种类别,都离不开以下几种盈利模式:投资在孵项目并得到回报、FA投融资顾问的收入变现、收取创业服务费。但无论哪种模式,都处在盈利困难的状态里。
为了吸引创业者入住,有的孵化器采用免费提供工位的方式,但对孵化项目以一定比例占股;有的孵化器收取租金;而如今创业服务拥挤的环境下,也有孵化器采用不占股,不收费的非盈利模式。
作为创新性孵化器的代表,氪空间于年初宣布从孵化器向联合办公转型。转型前,氪空间曾一度陷入盈利模式囹圄。
田智勇算了一笔账,氪空间采用对入驻项目不占股、不收费的模式。租金部分由于有政府补贴,所以目前不构成支出。且不说政府的租金补贴有年限,仅仅氪空间在中关村创业大街1300平的场地,每年的水电、物业及人力成本也有100万左右。随着氪空间的逐步壮大,北京模式被逐一复制,如果不转型,没有稳定收入来源的氪空间,成本压力会越来越大。
转型后,氪空间迅速找到了切口。3月15日,氪空间宣布以战略入股的形式,参与到纳什空间(提供生态办公服务众创空间)的B轮融资。未来,氪空间会将自有的创业服务体系引入纳什空间。纳什只是一个开端,氪空间会吸纳更多的办公空间,逐步稳固在联合办公领域的地位。
也有越来越多的孵化器成立配套基金,这种模式几乎成为了主流,但由于创业项目多为早期,对投资回报率无法预判,因此以投资为主的孵化机构,也普遍面临如何实现盈利的困境。
英特尔选择了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
去年开始,英特尔在国内投资1.2亿建立联合众创空间加速器。英特尔加速器创始人李德胜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时表示,英特尔没有独立的垂直孵化空间,而是采用与其他孵化器合作,建立联合众创空间。
“我们不是自己再去单独找一个1000平米的空间,定期做多少个项目,每几个月再换一轮。可如果我们局限于某个城市、某个地点,就达不到英特尔大规模扩展影响力的效果。”显然,李德胜已经在心里为多种可能的模式做了预估。
目前,英特尔已经在国内建立了12个联合众创空间,采用开放的模式,提供线上与线下服务,为创业者输出英特尔的核心产品、技术,包括品牌力、培训、与产业的对接,及基金相关的投资。
通过这种做法,英特尔为芯片的输出渠道一次性打开了更多的可能性。英特尔孵化的项目也可以获得比市面上优惠甚至免费的英特尔芯片或套件,这个优待对于硬件创业者而言,是有吸引力的。
但最终要被体现在芯片上的期望值,在李德胜心里是很难预估的。他坦言,“到最后我们还是卖芯片。”
而在英特尔众创空间的项目路演中,并不是所有项目都采用了英特尔的芯片,甚至有一些项目还没有到需要批量采购芯片的时候。英特尔的如意算盘能否打好,还是一个大写的问号。
但可以看出,它已经结合自己的优势找到了切入点。
同样在垂直领域进行孵化,洪泰A+Labs给自己找到的优势是建立一条专门服务于硬件创业者的生产线。加上洪泰A+Labs的专家技术团队,配套洪泰智造基金,这些因素似乎能为洪泰A+Labs在孵化器行业可能到来的整合潮中谋得稳定席位。
而深圳柴火创客空间虽然得到了总理的“青睐”,却也身处盈利模式之困。其负责人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目前,柴火除了少量工艺品出售、会员费、政府补贴以外,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如何在为创客服务的同时,找到自身的盈利模式,是柴火和其他创客空间需要共同思考的问题。
“今年,会有越来越多的地产商加入,这会让行业整体继续扩大。但大量(以创业者主导的)孵化器会死掉。” 乔会君说。